不出所料,大剧院的新戏又一次引起了热议,广播、新闻纸里再来那么一出推波助澜,采访主编关汉卿的稿子登上头版,配上主演珠帘秀的大幅戎装彩照,顿时让新戏的票子一票难求,一下子成了州里的紧俏事物。
随着城市的发展,最早完成市区建设的琼山县是全州第一个整体通电的城区,是全州第一个接入自来水的城区,是全区第一个实现实时货币竞换的城区,也是全区第一个私营经济试行点,州里在离着中心广场两个路口街道设立了特色吃食一条街,每一个门面都是一般大小,高度不超过三层,不过可以根据营业要求进行合并,当然年租金将翻上好几倍,租金的收益与州里无关,不过营业税将成为州里收入的一个大头,为此,州里一直在与府里商议一个起征比例,没有达成协议的原因不是他们要求得太高了,而是太少了,至少在刘禹看来是这样。
大宋的赋税是三十税一,包括了农田、行商、水船、入城等等一刀切,这样的收法当然不科学,只是方便了官府的管理,按照这个比例,营业税应该是3.3个点,后世大概是5个点,刘禹的要求是10个点,看似很高实则不然,因为这里头包括了卫生、消防、街道管理等杂七杂八的费用,其实比后世还要少些,但在陈允平等人的眼中,这是与民争利,而且吃相有些难看。
“官不与民争利与谁争?百姓么。”
刘禹的话让他一噎,百姓与民不是一个概念,大宋的“民”指得其实是乡绅地主阶层,对应是是权贵官僚阶层,至于百姓,对不起,泥腿子也好,城市下层居民也好,都没有存在的意义。
胡幼黄沉吟道:“州里的考量是这样的,他们已经交纳了租金,一年下来价值不菲,若是再课以重税,只怕是难以为继,最终只得提高售价,与百姓们要利,岂非适得其反?”
“你们的考虑是有道理的,但问题的角度不对,百姓们辛苦挣来的分子,若是勤俭节约,想要攒下一份家底不难,他们没有消费的意愿,若是当真要去就算出出血,一年也就一两回,其害甚小,而那些有钱的大户,吃得就是个身份,你收不收收多少,他们的价格也不会少,若是当真经营不下去,只能说他们没有手段,与你们收多少税更是无关。”
“何况做生意不是一件小事,懂经营的人自然算得出能不能成,设立得高一些,会让那些没有经营头脑的人望而却步,他们可以加入别人合股或是雇佣,从源头优胜劣汰。”
两人明白了,就以饮食为例,会做菜做得好不等于就会开酒楼,与其让他们盲目上马,不如为那些有实力的商家雇佣,凭自己的手艺挣钱,风险还要小一些,否则在激烈的竞争中,或许就会血本无归。
“就依抚帅所言,咱们内部十税一,舶司那里七税一。”
“这只是暂时的,将来还要制定一部更详细的税法,把各类事物分门别类,每一类的比率都不同,进货出货都要收税,政府的运作全靠它呢,一点都马虎不得,比如从今年开始,劳动服务社上缴给州里的就是一成,你与胡通判的俸禄,全在里头呢。”
“抚帅此言当真?”
陈允平还没怎么着,一旁的胡幼黄大喜过望,在私营产业没有成长起来之前,州里最大的营业性收入就是劳动服务社,每天的流水有多少?只看大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知道,在琼州建设开展以来,社里所有的营收都是刘府在掌握,做为唯一的私营产业,在当时那种情况下,相当于刘府在养着全州几百万百姓,他们哪里敢朝这上面去想,谁知道人家自己提出来了,十个点啊,一年的营收得多少?陈允平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因为方才的争论,抚帅简直是在求着他们多收一点,还是从自己的兜里掏钱。
“自然,州里的开支日后都要从这上面走,本官的俸禄也是一样,家国要分开,本官若是自己都不遵守,咱们在这里商议的又是什么?”
刘禹并没有吃亏的想法,社会要走上正轨,就需要条条框框来约束,这么做,相当于进行了一次资产驳离,也是用法定的形式将自己的利益确定下来,避免日后更大的麻烦,做生意就要交税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,不能因为自己是个领导者,就能心安理得地占公家的便宜,其实他并不吃亏,因为全球最大的一宗资产被他掌握在了手中,那就是。
土地。
后世国家改革的启动,就是从国有土地拍卖开始的,即使拍卖,也只卖掉了使用权,而所有权一直都在国家手中,就以饮食一条街的租金来说,州里不会收到一文钱,因为所有的投资都是刘府出的钱,政府将来只需要靠着税收就能维持下去,国家越强大,政府越富有,等到合适的时机,他会把军费也转移过去,一步步地向着现代化的国家结构过渡。
名为“美食街”的琼山县吃货一条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业了,一条长不过两千步的大街两旁,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家铺子,各具特色的酒肆、食铺、酒楼一家挨着一家,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从街头一直响到巷尾,很快就成为了百姓们又一个热闹的去处。
“京师名厨主理,正宗的老临安口味,自家酿的果酒管够,尝一尝看一看啊,楼外楼,请你驻足一观,绝不后悔。”
“陶然居,茶点小食,还有鼓书可听,开业酬宾,半价待客,只要五十分一位,只有十天,时不我待啊。”
“西湖鱼肆,喜欢吃鱼的朋友看过来,咱们这里除了鱼不是西湖的,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西湖边的老画舫,一定能勾起你的回忆。”
“苏门名食,乃是苏学士亲创,东坡肘子、东坡鱼脍、东坡豆腐、东坡......”
......
赵溍穿着一袭褐色长衫,头戴折巾,手中摇着一把描金纸扇,像个富家翁一般地踱着步,既没有开路的家丁,也没有挡路的护卫,街上的行人很多,不过真正走进去的不算多,大都是前来瞧热闹的,如果放在几个月前,他多半也是瞧热闹的之一,不过现在嘛。
他在一间酒楼的门口停下,楼门口的旗幡上写着“得意楼”几个字,他认得那是一间老字号,临安城中非常出名,于是在小二的招呼下走进去。
“官人是应约还是......”
赵溍朝一楼的大堂里瞅了一眼,与临安那座同名的酒楼相比,里面的面积并不大,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,现在没到饭点,客人只坐了一半,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他进来,站起身招呼了一句。
“元潜,当真是你,稀客呀,来来来,这边来。”
赵溍走过去一看,这一桌坐了四个人,全都是熟人,叫他的男子是前雷州守虞应龙,另一人是前荆湖路臣黄万石,就是本时空外科第一例对象,还有两位也是因罪发配到这里的罪臣,当时在采石场的难友。
“柏心,老黄,老吴,老陈。”
“今日怎么舍得出来走走了?”黄万石与他的职位相当,说话间也不怎么客气。
“热闹么,如今俗人一个,哪人多往哪钻,比不得诸位贤达啊。”
“老赵你这是在骂人啊。”
“就是,如今除了邓达夫,哪个不算是俗人一个?”
“除了俗,还是闲人呢。”
.......
赵溍哈哈大笑:“既然如此,当浮一大白。”
几个闲人端起杯子遥遥一敬,赵溍在酒杯里浅浅地一抿,一股果酒的清香扑鼻而来。
“想不到在这里,也能尝到上好的杏花白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,原以为到了这犄角旮旯,再也不闻中土之声,只能与蛮夷土货共度一生呢?”
一个男子感叹了一句,随即马上反应过来,暗自朝四下里看了看,好在邻近的几桌也在高淡阔论,并没有谁注意他,虞应龙晒然一笑。
“老吴你如此小心做甚,害怕那机宜司探子找你麻烦,还是担心在座的诸位会去告密?”
黄万石摆摆手:“你吓他做甚,发几句牢骚,官府才不会管呢,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,就比如你们去打那什么勃泥,前后也有三个月了吧,究竟成了没有啊?”
这个老狐狸,虞应龙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,也只能顺着说下去。
“别提了,原以为不过一个番夷小国,反手便可灭之,谁知道那地方除了山就是林子,那帮土人连个寨子都建不起,遇到咱们来,一股脑儿往山里头一钻,鬼都找不到,打了两三个月,银钱花出去不少,收获却不多,上回几个人一查帐,勉强保个本而已,哪里谈得上成与不成?”
黄万石嘿嘿一笑:“看到没,这才多久,你虞柏心也学会打哈哈了,又不是叫你会帐,你这苦诉与谁听啊?”
几个人都是抚手而乐,赵溍也不禁宛尔,虞应龙被他揭破,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,渤泥那地界,也就是后世的加里曼丹岛离琼州不远,是州里拿来给了他们这些开拓团练手的地方,至于真正的目标,在东边的大洋上,也就是菲律宾诸岛,战事其实已经开始了,不过这等事,又怎么好细说,几个人见他如此,更是戏谑有加,最后还是赵溍帮他解了围。
“怎得不见邓达夫?”
“老邓哪,如今是州府的红人,哪有空来搭理咱们这帮老货?”
黄万石的话引得几个人纷纷附和,赵溍正打算追问一句,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,吓了众人一跳。
“你们这帮老货,又在排揎老夫。”